瓶裡瓶外專欄:惡魔的牙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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惡魔的牙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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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巴斯南區的火山栓「惡魔的牙齒」(Muela del Diablo),寂靜中充斥著動態;陽光跳躍,微風吻頰,冒頭的青草隨著艾馬拉傳統排笛吸庫(siku)忽近忽遠的樂音搖擺。磚紅、湖綠、米黃的小樓鋪鑲著山勢,如樂高積木一般堆疊。

沙塵滾滾,以駿馬之姿馳騁整片山路。

才要驚嘆那氣勢之遼闊,雙眼便襲來一陣刺痛。趕緊把眼皮開闔、眨晃,忽然感到牽動的脣齒間,細細碎碎的顆粒悠晃著,抹出一彎土腥氣。耳畔的吸庫樂聲如星河包袤,亦如溪流涓細,既遙遠又不真實地逼近。

拉巴斯因為地形的關係,以致聲波傳導異常,悠悠打到這峭壁又墜入那懸崖,兜轉一圈,蛇行出峽谷,衝破天際再自由落下,綿密地罩住整個靜中藏動的城。靜是一朵含苞的玫瑰羞答答地抬頭,緩吐出纖柔的、清揚的、流動的音符。

穿過龜裂的涸土,碧草盛放,好大一潭泥巴水看上去富含礦物質。兩位艾馬拉女孩牽著羊在水潭邊,驚奇又靦腆地盯著我們,向我們問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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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方雲霧朦朧中,伊宜馬尼峰(Montaña de Illimani)挺拔而剛強。玻利維亞人說這西部最高峰是天神(Viracocha)所偏愛的長子水神。弟弟空氣之神穆魯拉塔(Mururata)因妒生恨,遂向哥哥下戰帖比劍,想藉機將其殺害。天神識破穆魯拉塔的意圖,大為震怒,下令伊宜馬尼將其斬首,那揮飛出的頭顱便成了薩哈馬火山(Nevado Sajama)。

來玻利維亞兩個多月了,對於她戲劇般華麗多變的風貌,我還是每瞟一眼,讚嘆一遍。一片坑坑巴巴的荒蕪,了無顏色,竟然可以不必緩衝地承接一整叢的綠澤。惡魔的牙齒是渾然天成的拼布藝術家,隨意亂剪亂丟,乾渴的枯黃,鮮活的赭紅,溫潤的碧綠,滿山滿谷,煞是錯落有致。

這顆惡魔的牙齒有幾個相互牴觸的傳說。傳說一為惡魔在逃避天懲時,摔了一跤,便落了這顆牙。傳說二關乎惡魔的牙齒上的洞窟:據說有位惡魔居住在牙齒裡,使得許多前去探險的旅人接二連三地失蹤。幾十年前一批消防隊員被派去洞穴勘查,結果全數人間蒸發。怪哉!惡魔要怎麼住進自己的牙齒裡呢?除非是不同品種的惡魔,否則體積比例根本不合邏輯。

沙發衝浪網站上找來的地陪貝多得知我是台灣人,好興奮地跟我說台灣明星睡過他家。原來宥勝在拍攝旅行挑戰實境秀《最酷的背包菜鳥》時在他家當沙發客,而貝多也帶節目組走了如今他帶我走的同一條路徑。貝多對家鄉拉巴斯一片丹心,鑽研各個鮮為人知的秘道,將其發揚給他接待的沙發客,同時又掙扎著拿捏尺度,免得他辛苦開掘的寶貝變得觀光化。

貝多領著我跟另一位法國沙發客史特發諾,以螻蟻之姿、蝦米之力緩緩與高海拔抗衡,往更高峰漫溯。邊走邊喘,要當心仙人掌針扎、蛇類咬噬,還要集氣談話,使人幾欲昏厥。史特發諾年屆三十,幾年前辭去在巴黎證券交易所的工作,開始浪跡天涯,曾在溫哥華餐廳打過一年工,如今打算在哥倫比亞波哥大專職當導遊。他說他想通了,賺錢就是在消耗時間,與其有錢卻沒有時間把錢花在自己真心想望的事物上,還不如省略賺大錢這個不必要的步驟,直接把握時間,用不多但足夠的儲蓄實現旅遊夢。

貝多帶過一位紐西蘭的沙發客,而這位沙發客認識魔戒電影的工作人員。據說,魔戒最初首選惡魔的牙齒當作巴拉多,因其周邊的粗獷荒涼很符合魔多的意象,無奈玻利維亞並不具備拍攝高規格電影的設施和技術,若要運輸資源,耗資太大,所以最後選擇了紐西蘭當作拍攝場地。也不知這是禍是福?錯失了觀光財,卻保住了景色的純潔。

我們踩過烈陽曝曬的紅土,表皮乾涸,內裡裹藏著的泥巴還是濕溶溶地,像極了能多益(Nutella)巧克力醬。被包夾在高聳的峽谷中,往上看是一束一束的光輝,那角度和構圖就跟國家地理雜誌的封面一模一樣。

 

貝多帶我們鑽過狹窄的岩縫,挨著粗礪的山壁推進,赫然來到一個渾然天成,只容得下兩人的平台,緊緊地貼在峭壁上,俯視整個目不暇接的起伏和拼湊。

惡魔的牙齒尖尖刺刺,襯著碧藍的天,戾氣全無。

在高處,氣息粗短,心裡卻好像有什麼輕細綿長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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